從歷史該怎麼教談起
【園丁按】
朋友傳來〈花三分鐘思考是值得的!!!引人深思! 〉一文,作者似為michael。文中談到他就讀高二兒子考歷史題如何找答案,以及美國與日本老師如何考歷史,因而啟發一些聯想。最後,作者感慨地說:「人家是培養能力,而我們是灌輸知識。天啊!不能完全責怪孩子,應該反省的是我們大人。」
全文如下,粗體字及標題皆為本園丁所訂:
高二考了一道歷史題:「成吉思汗的繼承人窩闊臺,公元哪一年死?最遠打到哪裏? 」
第二問兒子答不出來,我幫他查找資料,所以到現在我都記得,是打到現在的匈牙利附近。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發現美國世界史這道題目不是這樣考的。
美國的題目是這樣的:
成吉思汗的繼承人窩闊臺,當初如果沒有死,歐洲會發生什麼變化?
試從經濟、政治、社會三方面分析。
有個學生是這樣回答的:
這位蒙古領導人如果當初沒有死,那麼可怕的黑死病就不會被帶到歐洲去,後來才知道那個東西是老鼠身上的跳蚤引起的鼠疫。
但是六百多年前,黑死病在歐洲猖獗的時候,誰曉得這個叫做鼠疫。如果沒有黑死病,神父跟修女就不會死亡。
神父跟修女如果沒有死亡,就不會懷疑上帝的存在。
如果沒有懷疑上帝的存在,就不會有意大利弗羅倫斯的文藝復興。
如果沒有文藝復興,西班牙、南歐就不會強大,西班牙無敵艦隊就不可能建立。
如果西班牙、意大利不夠強大,盎格魯─撒克遜會提早200年強大,日耳曼會控制中歐,奧匈帝國就不可能存在。
教師一看,說:「棒,分析得好。」
但他們沒有分數,只有等級,A!其實這種題目老師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可是大家都要思考。
不久前,我去了趟日本,日本總是同我們在歷史問題上產生糾葛,所以我在日本很注意高中生的教科書。
日本教師給高中生佈置了這樣一道題:
日本跟中國100年打一次仗,
19世紀打了日清戰爭(我們叫甲午戰爭),
20世紀打了一場日中戰爭(我們叫做抗日戰爭),
21世紀如果日本跟中國開火,你認為大概是什麼時候?
可能的遠因和近因在哪裏?
如果日本贏了,是贏在什麼地方?輸了是輸在什麼條件上?分析之。
其中有個高中生是這樣分析的:
我們跟中國很可能在臺灣回到中國以後,有一場激戰。
臺灣如果回到中國,中國會把基隆與高雄封鎖,臺灣海峽就會變成中國的內海,
我們的油輪就統統走右邊,走基隆和高雄的右邊。這樣,會增加日本的運油成本。
我們的石油從波斯灣出來跨過印度洋,穿過馬六甲海峽,上中國南海,跨臺灣海峽進東海,到日本海,這是石油生命線,
中國政府如果把臺灣海峽封鎖起來,我們的貨輪一定要從那裏經過,
我們的主力艦和驅逐艦就會出動,中國海軍一看到日本出兵,馬上就會上場,那就打!
按照判斷,公元2015年至2020年之間,這場戰爭可能爆發。
所以,我們現在就要做對華抗戰的準備。
我看其他學生的判斷,也都是中國跟日本的磨擦,會從東海開始,從臺灣海峽開始, 時間判斷是2015年至2020年之間。
作者的反應
這種題目和答案都太可怕了。
撇開政治因素來看這道題,我們的歷史教育就很有問題。
翻開我們的教科書,題目是這樣出的:
甲午戰爭是哪一年爆發的?簽訂的叫什麼條約?割讓多少土地?賠償多少銀兩? 每個學生都努力做答案。
結果我們一天到晚研究什麼時候割讓遼東半島,
什麼時候丟了臺灣、澎湖、賠償二萬萬銀兩1894年爆發甲午戰爭,
1895年簽訂馬關條約,背得滾瓜爛熟,都是一大堆枯燥無味的數字。
那又怎麼樣,反正都賠了嘛!銀兩都給了嘛!最主要的是將來可能會怎樣!
人家是培養能力,而我們是灌輸知識。
天啊!不能完全責怪孩子,應該反省的是我們大人。
園丁迴應
這篇文章引起我的興趣,因他談到美國、日本和我國歷史教學在方法上的基本差異,也讓我想起龍應台在中時副刊發表過〈德國人怎樣上歷史課〉一文,因此藉機做一點功課,順便表達一些自己的看法。
美國老師教法
大陸學者魏然 馮維在〈美國人怎麼上歷史課──美國歷史課程教學述評〉一文中指出:「在美國,鼓勵學生用“操作”的方式來學習歷史,即研究某一課題以及進行相關的寫作,被認為是每個教師的基本教學目標,特別是寫作這一方式,不僅對於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非常重要,而且對於拓展學生的知識種類、培養其社會責任感也是必不可少的。相應的,一個學生對歷史事件的理解也有賴於他(她)的各種重要能力,如闡釋歷史事件的因果關係及其意義等。」
歷史學者牛大勇則認為美國:「教學方法注重激發不同思路。」
德國人怎樣上歷史課
園丁認為是:從資料分析中學習整理出自己的看法。這種見解係源自龍應台在〈德國人怎樣上歷史課〉一文。龍文是這麼寫的:
“如果這一課是1870年的普法戰爭,那麼老師會在上課前要求學生讀很多第一手資料,譬如俾斯麥首相的演講原文,要學生從演講稿中探討當時普魯士的外交策略,從而分析普法戰爭的真正原因。除了瞭解德國觀點,學生必須知道法國觀點,老師可能用電腦放映圖片,反映當時法文報紙上的時事諷刺漫畫、評論或者畫家筆下的巴黎街頭。分析戰爭本身,老師可能出示一張1870年普魯士的經濟發展指標圖,用來解釋當時的‘新科技’——譬如鐵路的廣泛使用和新制大炮的威力,如何使普魯士在戰場上占了上風。”
“教學的主軸不是讓學生去背誦任何已經寫進某本書裏的敍述或評價,而是要學生儘量從第一手資料裏看出端倪,形成自己的判斷。如果這一堂課的主題是納粹,學生可能必須去讀當時的報紙、希特勒的演講、工會的會議記錄、專欄作家的評論、紀錄片等等,然後在課堂裏辯論——納粹的興起,究竟是日爾曼的民族性所致,還是《凡爾賽合約》結下的惡果?或者是經濟不景氣的必然?各種因素都被提出來討論。至於結論,學生要通過資料的分析和課堂的論辯自己來下。”
“如果主題是1848年的歐洲革命,學生必須從經濟、社會和政治的不同層面分析革命的起因,然後還要試圖去評價這場革命的後果——這究竟是一場失敗的革命,如法國的托克維爾所說:”社會頓時撕裂成兩半:羨妒的無產階級和恐懼的資產階級”;或是一場成功的革命,因為20年後,德國和義大利都統一了,而法國擴大了選舉權,俄羅斯廢除了農奴制?事情的是與非,人物的忠與奸,往往沒有定論。學生必須自己從各種資料的閱讀裏學習梳理出自己的看法。”
日本老師教法
從日本教師給高中生出題中,我們可以發現日本教師認為:「歷史」談一些些就好,要看未來而非過去。
【一些感想】
德國靈修暢銷書作家古倫神父在他所著《領導就是喚醒生命》一書中指出:「教育就是領導。” 教育”基本上應該是引導出來,把孩子從不成熟無意識中引導出來。」睽諸於美、德、日等工業先進國家學校教育中,所採取的引導式教學方法與我們的背誦式教學方法,二者確有明顯不同。
《禮記·學記》:“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為人師者,應該有此認識。
教育理念、教育制度、及教學方法三者須相互關聯,教學方法問題,必然也是教育理念的問題。中原大學的教育理念中,有這麼一句話:「教育不僅是探索知識與技能的途徑,也是塑造人格、追尋自我生命意義的過程。」若要做到這點,確實須要教育制度、及教學方法來配合。
談歷史教學,教師先要自問我希望通過歷史教學,能讓學生獲得什麼樣的能力?我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讓學生獲得你所謂的能力。
從上述事例中,讓我們了解,去背誦任何教科書或教材不該成為教學機能,惟有讓學生自行蒐求資料,從分析研判中獲得知識,才是正辦。
學校教育重心應當放在教導學生如何學習、如何產生創意思考,如何對自己的見解產生信心。
今年(2009. )3月.21日《聯合報》民意論壇,台大陶儀芬教授在<台灣教育要贏在創意>一文中指出:「目前台灣的教育體制,跟中國大陸沒有太鮮明的差別,根深蒂固的教育哲學仍是被動重於主動、背誦重於啟發、細節重於觀念」為矯治此缺失,他提出「多元創意」概念,本園丁頗有同感。
假若掌管教育的大員們也能接受此關觀念,並採取積極作為,相信數年後的歷史教學與考題,必大為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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