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人文、文化與價值觀
林公孚
95/12/24
一、 前言
名作家柏楊在其《醜陋的中國人》一書中，以「愛之深、責之切的態度，強烈批判中國人的“髒、亂、吵”、“窩裏鬥”、“不能團結”、“死不認錯”喜歡講”大話”、”空話”、”假話”、謊話”、”毒話─惡毒的話”。」真是一針見血之論。
除他所說之外，我們不也常見一些抹紅、抹黑、抹黃、鬥臭、鬥倒、栽贓…等拙劣技倆，無時無刻不在當前社會上演嗎？尤其是政客們在競選場合、在媒體上，賣力演出的現象，實在令人觸目驚心，也令人搖頭嘆息。
這種表現，像是有教養的人嗎？像是有人文修養的人嗎？像是有文化的文明人該有的行為舉止嗎？
前年（2004）才過世的名作 家巴金 先生，在他的《隨想錄》中提到文革時曾因自我防衛而被迫昧著良心批鬥他人的事，他說：「我明明記得我曾經由人變獸，有人告訴我這不過是十年一夢。還會再做夢嗎？為什麼不會呢？我的心還在發痛，它還在出血。」
他畢竟是具有自省能力有良心的人，肯把自己文革時失去理（人）性的一時行為，稱為獸（行）。這是多麼沉痛的自訴啊！不知那些一直在無端踐踏他人人格，並引以為傲者，對此作何感想？
二、人文與文化
（一）人文
人文依國語辭典的解釋，係指：「人類的文化」，它是人類的文化的簡稱。
「人文」一詞，最早出現在《易·賁·彖辭》：「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針對人文，宋大儒程頤將它解釋為：「人之道也」、「人理之倫序」。他更進一步演繹出「觀人文以教化天下，天下成其禮俗，乃聖人用賁之道也。」的觀點。
伸言之，人文是指「人先天具有的道德倫理屬性，為人處事需依天理、正道而行，使自己成為有文化的文明人。」
（二）文化
1. 文化涵義
西方文化人類學者包括：L.White、A.L.Krocber & J.Steward和E.B.Taylor討論文化涵義者眾多，有的從所組成元素看，有的從層次面看，有的從總體面看：
L.White 指出：「人類行為是由文化與生物兩個不同元素所組成的，此外，並無自主的人格體系或意識特徵，其中只有文化才是人類行為的主要決定因素。」
A.L.Krocber & J.Steward 認為：「文化不僅包括了價值、觀念的層次，還有更基本的現實生計的層次。」
E.B.Taylor 將文化視為一個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習俗等的綜和。
一般常見的定義，約如下述：
l 文化是社會結構：文化要素諸如; 價值觀、信仰、與諒解，而由全體成員共同信守者。
l 文化提供成員們對事件合理化的解釋。
l 文化包含風俗習慣與傳統。
l 文化內的價值觀型態、信仰、期望、諒解、與行為隨時間顯現與演進。
l 文化導引行為、風俗習慣或傳統，是團結組織的膠合劑，用以確保組織成員的行為，能合乎規範。
基於上述因素，Greg Bounds 教授等，將文化定義為：
「一群人在他們學習應付內外生存與繁榮問題時，所發展出來的人工製品、行為、價值觀、及假想之型態」。
用淺白通俗的話說「文化是人類生存發展中相沿成習的生活方式，特定的行為模式、信仰、工藝及風俗習慣等的表現。」
例如：民間婚喪喜慶的禮儀沿引成為習俗，形成一種婚喪文化。又如官場的酬酢與喬事，表現在掌權者中某些高官、富商與名立委間利益糾葛、互利共生習以為常的政商關係：有的走後門、贈厚禮以圖好事，有的在粉味中酬酢與喬事，他們樂此而不疲，不以為意，逐漸相沿成習，形成所謂的官場文化。
在廣義的意涵上，人文、文化和文明，三者是具有同質性的，為通俗計，我們皆以文化稱之。
2. 文化屬性
依據 唐 君毅教授的見解：文化有形式性（formal）與非形式性（informal）二種。前者指文化理念經過抽理過程，由文字符號表現者。後者則只民間習慣的做法，它們表現在農村，則為農村文化，表現在城市則為城市文化。
金耀基教授認為文化亦有規範性與實踐性之別：前者係指一種文化所欲其組織成員達成的一種信念、行為的境地而言。後者係指文化所欲之價值規範，真正落實成為組織成員信守、遵行的行為準則而言。
三、 中國文化的觀念形態
（一）儒家思想
中國文化的觀念的形成，是以儒家思想為基礎，它的起源，可追溯自尚書大禹謨的「正德利用厚生」之說。牟 宗三 教授認為「這是中國文化生命裡最根源的一個觀念形態。」他把這種形態解釋為「向生命處用心之故，所以對己要正德，對人民要利用厚生。正德、利用、厚生三者就是要修己以安百姓。」沿著此一思路，他指出：其後儒家發展為「內聖外王」之學，正德是內聖之事，律己要嚴。利用厚生是外王之事，對人要寬。以此形成仁、智合一的形態，而以仁為籠罩者。
（二）宋代理學
漢代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崇儒術，形成思想寡占局面。迨宋代，大儒輩出，是理學的盛興期。近代儒學大 師錢穆 教授指出：「宋代學者找出一個比較接近平民性的原則，來應用於宇宙、人生、國家、社會、入世、出世等各方面。此一原則稱為”道”或”理”，理亦稱為”天理”，它的對面是”人欲”，二者之別在公、私之間，其別名則為「義、利」，公私義利之辨。」這種探討無疑比孟子更為深入。
他接著說：道理是形而上，中華文化重人文，看重”道”、”性”，性是天賦的，故謂「天命之謂性」。人們天然的孝行反映在心上時，便完成為己之德，稱為德行，或品德。「性即一自然，一切道從性而生，那就是自然人文合一，即天人合一，其主要合一處則在人之心」。
他進一步指出：孔孟重仁認為「仁者，人也」，仁就是做人的道理，人與人相處之道，又說：「仁，人心也」，人的心就喜歡那麼樣地與人相處，這是心性的表現，統歸到仁字，便是良心的呈現，合乎天理、良心，自然性道合一。
這種觀念早已深植國人心中，若有人被指控「沒天理」、「沒良心」，那是非常嚴重的事。
四、為何要重視文化與價值觀
文化與價值觀是人們看待事物時的心性表現，有良好的心性，就會有良好的態度與行為，就會以待人如己的方式處理事物，良好的人品就是這麼形成的。
由於產品與服務是人做出來的，因此我們可以說：「好產品出自好人品」，常聽人說：「本公司是以人品製造精品」，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哈佛商學院曾對美國二十二個行業中挑選出來的兩百零七家公司進行調查研究,哈佛的研究人員得出兩個結論：
l 企業文化對企業的長期經營業績,具有重大的作用。
l 企業文化在下一個十年內,很可能成為決定企業興衰的關鍵因素。
國際企業管理大師柯林斯（Jim Collins）在《從Ａ到Ａ＋（good to great）》一書中指出︰「企業轉型成功的關鍵，幾乎沒有人把科技列為關鍵要素。」根據他研究許多轉型企業所得到的結論是︰「曾經風光一時的卓越企業之所以沒落，並非追不上科技的變遷，科技本身從來就不是企業興衰的主因，企業文化才是主因。」
奇異公司前總裁傑克•威爾許在答覆「小公司成長到大公司的最佳途徑為何？」的問題時，他特別強調要「保有充滿活力的心」也指出公司員工增加、業務擴大之後「公司的使命與價值觀往往變的模糊不清，如果坐視不理，問題就會爆發。你們要開始不斷對員工重申使命與價值觀。」
五、文化的創造與實踐
文化的重要性已是無庸置疑，但是如何塑造？如何將它落實在組織之內？是值得我們探討的課題。在進行這項工作時，需先掌握文化的規範性與實踐性，加以運用：
（一）規範性
建立管理原則或價值觀（信念），在組織內宣導與溝通，作為組織成員的行為指引。例如：ISO9000品質管理八原則、品質學會卓越經營績效模式的品質管理十原則、或美國國家品質獎的十一核心價值觀。例如「正直誠信」是台積電企業價值觀之一，公司宣示：「正直誠信」是台積公司企業價值觀的基礎。
（二）實踐性
制訂將管理原則或價值觀予以落實的策略/方法，在組之內展開，例如：落實「顧客為重」之道，可在面對顧客的各關鍵過程，制訂顧客滿意度衡量的作業程序書，定期衡量其滿意程度作為改進之參考。又如「品德操守與社會責任」，在企業，可制訂倫理守則與社會責任作業程序書，據以實施。在政府機構，可制訂陽光法案、公務人員倫理手則、禮品收受準則、遊說法…等，來約束公務人員及其眷屬的行為。
例如台積公司強調員工品格「誠信正直」之重要，該公司在其經營理念中，將「堅持高度職業道德」列為重要理念之一，他們認為這個理念代表公司的品格。反映在以「品格與才能」作為用人的首要條件。
六、結 語
人文/文化有惡質與優質二者的區別。前者，例如「醜陋的中國人」一書中所述，及我們在媒體上所看到的一些激進人士的負面演出。後者，例如社會上許多富有愛心的人士與公益團體們的「泛愛眾而親仁」的人文精神表現。
我們相信，作為一個人，皆應以成為一個有教養、有品格的品質人自我期許。遂行之道，可將儒家「正德、利用、厚生」的思想，做為我們行為的指引，將符合「仁、義」，作為我們的價值觀或行為準則，用它來成就自己的人品。茍能如此，則無論任何人欲成就任何事物，必然會以符合要求，作為努力的目標，所謂的優質文化就在此處養成。
參考資料，
1. G Bounds, L Yorks, M Adams, G Ranney ，《Beyond TQM Toward the Emerging Paradigm》， New York:: McGraw-Hill，1994
2. 錢穆，《國史大綱》，商務，1995
3. 錢穆，《中華文化十二講》東大，2006
4. 牟宗三等著，周陽山編，《中國文化的危機與展望—文化傳統的重建》，時報，1982
5. 余英時，＜儒家思想與日常人生＞，《中國思想傳統及其現代變遷》，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
6. 柏楊，《醜陋的中國人》，星光，1992 年 07 月 15 日
7. 陳來，＜從“思想世界”到“歷史世界”——余英時《朱熹的歷史世界》述評＞，《二十一世紀》，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2003年10月號
8. 傑克•威爾許，＜威爾許談致勝＞聯合報，95/12/11
9. www.hnsc.com.cn/news/ 2006/02/09 /87175.htm - 29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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